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瞧著她單瘦的背影,嘴角的笑意越發的深了。

餘媽媽慢慢從屋子一角湊到了桌子旁邊:“老夫人,為何不爽爽快快的答應了大小姐呢?我聽著覺得大小姐也是誠心在為大老爺著想呢。”

“媽媽,做順水人情的話,就顯不出我這份人情的金貴了。”駱老夫人笑了笑:“如何能讓她看出我已經有了這個主意?”

“原來如此。”餘媽媽心服口服的點了點頭,大聲讚了一句:“還是老夫人好算計!老夫人……華陽那邊的管事,今年要不要換一換了?”

駱老夫人的臉色暗了暗,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,似乎遇著了極大的難題一般,她伸出手來輕輕的敲了敲桌子:“這個事情……先擱著,過了年再說。”

屋子外邊只有黯淡的光線,就如陳舊的金粉,抹在了朱紅的走廊上邊一般。相宜擡頭望了望院子裏的白雪,輕輕的嘆息了一聲,旁邊劉媽媽趕著將她身上的哆羅呢鬥篷掖了掖:“姑娘,好好兒的,你怎麽就嘆氣了呢?”

“沒什麽,我只覺得胸悶。”相宜朝劉媽媽笑了笑:“媽媽別擔心。”

“老夫人,究竟是答不答應?我方才聽著實在是著急。”劉媽媽臉上有著憤憤之色:“若是她不喜歡你,不想讓你出人頭地,她就直接拒絕了好,何必又不說好也不說不好,就如吞著個魚餌一般,吞不下去,也吐不出來。”

劉媽媽的比喻實在是形象,相宜“噗嗤”一聲笑了出來:“既然媽媽也知道是魚餌,那又何必管她?她總會要提釣竿的。”

駱老夫人想釣魚,可她也在釣魚,魚餌是她放下的,究竟是誰吞了這塊誘餌,此時還說不定。只要能從這駱府走出去,相宜一想著這事,唇邊便露出了微微的笑意,她無論如何也不要像前世一樣被埋沒在駱家的後院。

“駱家大小姐身子有問題!好似說她是個麻子!”廣陵城裏到處都有這般不實在的流言。旁邊有人接口道:“你知道什麽,麻子還是小事,她有長短腿,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,那姿勢可真是難看!”

“駱家大小姐的問題還不止這些呢,見著男子就犯癡病,就連她的表兄都不肯放過吶……”有人繼續在旁邊說著,將她的不是足足添了好幾樣,這才心滿意足的收尾:“正因為她這般不堪,所以駱大夫人才不肯帶她出來,怕丟了駱家的臉面!”

前世,她被駱大奶奶鎖在後院,不讓她出去,她與嘉懋的那一份情,就是這樣被她鎖住了,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名聲一日日裏頭變壞,慢慢的,就連登門求親的人都沒有了,駱相鈺的人家定了下來,她這個做姐姐的依舊無人問津。

她已經發過誓,自己不要再走前世的老路,現在她要做的,就是讓世人見著真實的自己。她,四肢健全,神志清醒,絕不是流言蜚語裏的那個駱大小姐。相宜按了按胸口,吐了一口氣,北風從林間的縫隙裏鉆了過來,吹得她有些發冷:“媽媽,走罷,咱們回去。”

“駱相宜!”才跨進梅園,怒氣沖沖的聲音便傳了過來,相宜擡眼一看,就見駱相鈺正從自己屋子裏沖了出來,氣勢洶洶的奔向了她,後邊跟著二房三房的兩個妹妹,臉上全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。

相宜站在那裏沒有動,見著駱相鈺奔到面前才側了側身子:“二妹妹你小心著些。”

駱相鈺本是捏緊了拳頭要來打相宜的,她來勢很猛,沒料著相宜忽然側身,沒有剎住腳,一頭便往前邊溜了過去。

“李媽媽,還不趕緊去拉著你們家小姐?”相宜朝跟在後邊的李媽媽笑了笑:“她要摔地上去了。”

駱相群在後邊拍手叫了起來:“二姐姐可真笨,怎麽就收不住腳。”

她身邊站著三房的駱相繁,才四歲年紀,見著駱相群拍手叫好,她不知所以,也拍著手笑了起來。駱相鈺此時已經摔到在地,臉上又是一臉的雪,從雪地裏爬起來,見著駱相群與駱相繁拍手笑,心中更是惱怒,抓起一把雪就朝駱相群扔了過去:“你笑什麽?”

駱相群也一點也不示弱,彎腰抓起一團雪就砸向了駱相鈺,相宜見兩人忽然便對著打了起來,這裏沒了自己的事情一般,微微一笑,帶著劉媽媽便往自己屋子裏走了去。

她住的院子叫做梅園,裏邊住著駱家四姐妹。駱相鈺住了最前邊那一進屋子,駱相群與駱相繁住的是第二進,第三進屋子是下人們住的,第二進與第三進的中間,靠著墻修出了三間屋子,這就是相宜住著的地方。

“駱相宜,你給我站著!”駱相鈺忽然反映過來,自己要攻擊的對象並非是駱相群,趕緊一把推開攔在路上的駱相繁,急急忙忙的趕了過去。

“你將哆羅呢鬥篷給脫了!”駱相鈺叫得聲嘶力竭:“你哪裏配穿這麽好的衣裳?”

相宜轉過身來,靜靜的看了駱相鈺一眼:“我不配穿,難道你配?”

“我自然比你配得多!”駱相鈺氣喘籲籲的趕到了相宜面前,伸手就來抓她的鬥篷:“你自己看看你這寒酸樣子,也敢穿著這麽貴重的鬥篷?”

駱相鈺的眼裏似乎冒出火來,那個白凈好看的嘉懋哥哥,今日裏只往駱相宜身上看,送她鬥篷手籠,還一心一意護住她,自己耍詭計去往駱相宜身上的鬥篷擦油,他只顧忙著去攙扶那該死的駱相宜,連一眼都不看自己!

自己也摔倒了好不好?摔得一臉的雪和泥,樣子實在淒慘,可他卻只顧替駱相宜拍著樹枝上落下來的積雪,還在關切的問著她傷著哪裏了沒有?難道他不該來慰問自己嗎?對自己這樣不聞不問的,真的很好?

駱相鈺一想到這事情,心裏就有些發疼,眼睛裏射出了怨毒的刀子,真恨不能將站在面前的相宜紮出十萬八千個窟窿出來——她再也看不下去了,這青蓮色的哆羅呢鬥篷穿在那該死的駱相宜身上,怎麽就顯得那樣和諧,似乎她生來就該穿這些貴重衣裳一般!

☆、山窮水盡疑無路

外邊的光線漸漸的黯淡下來,走廊下的燈籠裏已經透出了燈光的影子,暖暖的一團照在地上,翠芝提著氣死風燈從裏邊院子走了出來:“姑娘,外頭冷,趕緊回去罷,你病還沒大好,仔細又著涼。”

相宜點了點頭:“好。”

她輕輕將駱相鈺那只手撥開:“駱相鈺,你別這般吵吵鬧鬧,少不得讓人看了你的笑話。”

“看我的笑話?”駱相鈺氣得眼睛裏都要冒出火來:“我只是要你將這鬥篷脫下來,怎麽,你不願意?”

“今日寶柱哥哥與嘉懋哥哥送我回來,在前堂裏說得清清楚楚,我想你應該不會沒有聽到,就連祖母都答應了,你還有什麽權力來說我不該穿這鬥篷?”相宜一點也不動氣,閑閑的望著駱相鈺:“你若是敢來動我這鬥篷一個手指頭,我絕不會對你客氣。”

這話說到後頭,便有些狠利,相宜的目光陡然變得尖銳,緊緊的盯住了駱相鈺,看得她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。駱相鈺朝後邊退了一步,口中喃喃道:“你敢?”

“我如何不敢?只要你再來胡攪蠻纏,我首先會將你打一頓,然後用你頭上的簪子將這鬥篷劃破,然後拿了去向祖母告狀。”相宜笑吟吟的望著駱相鈺變得蒼白的臉:“你自己想想,若是祖母知道了,會怎麽處理?”

駱相鈺站在那裏沒有動彈,她的貼身丫鬟翠玉趕著上來,一把抓住了她的手:“姑娘,咱們回去罷,瞧你這手冷的,跟冰塊一樣了。”

這算是給駱相鈺找了個臺階下,駱相鈺惡狠狠的瞅了相宜一眼:“哼,你別得意,我總會讓母親找到你的錯處教訓你。”

相宜沒有出聲,看著駱相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黑暗裏,這才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的臉。被寒風吹著,她的臉冷冰冰的一片。她站在那裏,想著以前駱大奶奶對她的各種手段,心裏便在默默劃算著,自己該如何才能避過這些禍事。前世自己不討喜,駱老夫人不會庇護著她,今生在自己八歲前,一定要能緊緊依傍住駱老夫人,盡量不要讓自己吃虧。

“姑娘,那容大少爺真是好心。”翠芝將哆羅呢鬥篷解了下來,摸了摸面料,柔軟得讓她驚訝萬分:“這般好的料子,也不知道要多少銀子一匹。”

“這哆羅呢不是大周本土產的,還是來自海外,據說是一個叫法蘭西的國家生產出來的,漂洋過海的到了這裏,價格貴得驚人,上好的哆羅呢得一百金一匹呢。”容大奶奶瞥了一眼嘉懋,說得十分悠閑:“我不是說咱們家要將這哆羅呢看得多金貴,只是想問問你,今日怎麽便忽然發了善心?”

嘉懋的臉瞬間紅了,在明亮的燭光下,就如一個熟透的桃子,他咬了咬嘴唇,不滿的看著容大奶奶一臉戲謔的神色,掙紮著道:“母親,你不是教我要憐惜弱小?你對三嬸娘與秋華妹妹各種扶持幫助,我現在給相宜妹妹一件鬥篷又如何?”

“喲喲喲,嘉懋還動氣了?”楊老夫人笑著向嘉懋招了招手:“別理你母親,她沒事兒做逗你玩呢。”

嘉懋靠在楊老夫人懷裏,朝容大奶奶扮了個鬼臉:“母親,你瞧外祖母都說你呢。”

容大奶奶繼續一臉笑,絲毫也沒有一分尷尬:“你外祖母是疼你,才幫著你說話,我瞧著呢,是不是人家小姑娘生得美,你心裏頭喜歡,這才將鬥篷送給她了?”

“愛美之心人皆有之!”楊寶柱在一旁嘻嘻的笑著:“姑母你也管得太寬了!我也覺得相宜妹妹可憐,她母親不在了,繼母對她又不好,你難道沒見她剛剛進堂屋來時穿的什麽衣裳?我瞧著外邊那件,應該是她妹妹的,那麽短!”

楊二奶奶低頭不語,一般來說,窮苦人家,妹妹撿了姐姐的舊衣裳穿,現在駱府倒好,姐姐要穿妹妹的舊衣裳出來見客!一想著駱府就是自己的娘家,楊二奶奶心裏頭便有些不舒服,頭低低的勾著,生怕旁邊的妯娌心中在取笑自己。

楊老夫人嘆了一口氣:“這駱家的大小姐著實也可憐,能關照著的,便多多關照下。”她伸手摸了摸嘉懋的腦袋,讚許的點了點頭:“嘉懋做得好,就是該有憐人之心。”

嘉懋得了楊老夫人讚揚,更是歡喜,用手勾住了楊老夫人的胳膊,撒著嬌道:“外祖母,今日我與寶柱哥哥跟相宜妹妹說過了,讓她到楊氏女學來念書,省得每日關在府裏被她繼母折騰,外祖母,你說我們這主意好不好?”

楊老夫人笑著看了寶柱一眼,心裏頭暗暗的計較了一番,不知道寶柱這般說,是不是因為他對於相宜有些特別的喜歡。這男女之間的喜歡,有些或許便是從小就有了的,等著慢慢長大以後,更是深植於心間。

“寶柱,你可別將這事情想得太簡單、”楊老夫人的手指撥了撥手中的那串檀香木佛珠,光溜溜的珠子在她手下不住的轉了起來:“還不知道楊氏族學會不會肯收外姓的學生,也不知道駱家願不願意送她出來。”

“外祖母,你去說一句,人家肯定都會同意的。”嘉懋伸手抓住楊老夫人的衣袖,瞧著比寶柱還要著急:“我的外祖母德高望重,只要您一開口,誰敢不聽?”

廣陵楊家,不就是個擺設?聽母親說,昔日楊家欺負外祖父,想要吞沒他父母的財產,設著法子將他趕出了楊家,後來外祖母與外祖父風光無限的回了廣陵,楊氏族裏趕著出城門迎了十裏,說盡了好話,外祖父才原諒了他們。

現在大舅舅在京城做官,外祖母的公主府還保留著在那裏,廣陵楊家誰敢小看外祖母?嘉懋伸手抓住了楊老夫人的衣袖:“外祖母,我知道你心腸頂頂好。”

楊老夫人見著嘉懋如此著急,不由得微微向容大奶奶一笑:“曼娘,你瞧你兒子,這般著急,也不知道像了誰去。”

容大奶奶嘴角含笑:“往日裏他並不是這樣兒的,也不知道今日究竟是怎麽了。”

楊老夫人點了點頭,眼中露出了愛惜的神色來:“就沖著嘉懋這般心急,我也只能答應了,否則你肯定會尋著外祖母不依不饒,是不是?”

嘉懋半靠著楊老夫人,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:“我知道外祖母最疼惜我。”

楊二奶奶這才輕輕的籲了一口氣,將頭擡了起來,望了望楊老夫人,見她沒有半分不愉快的樣子,一顆心才輕輕放了下來。

夜色慢慢的深了,北風在窗外外邊淒厲的呼嘯著,相宜坐在油燈下,呆呆的望著那一點燈火不住的額在跳躍。那一點暖黃的燈光,仿佛越來越大,化出了一片模糊的影像,她從這燈光裏,看見了前世那無依無助的自己。

不錯,她最終還是與嘉懋在一起,可她的身份卻只是個姨娘。

江陵容家,男子年滿四十無子方能納妾,嘉懋為了與她在一起,背叛了祖訓,她為了與嘉懋在一起,情願被自己不中用的夫君休棄,入了容府為妾,結果被人罵作水性楊花,被人罵作狐媚子,即便是那寬容的容大奶奶,也對她頗有微詞。

她上輩子的死因,或許是那大少奶奶做下的手腳,也或許是她自身的身體原因,她死在生孩子的時候,她還沒來得及看上自己的孩子一眼,她便合了眼睛,當她再睜開眼時,一切又回來了,回到了她與嘉懋第一次見面的這一日。

雖然嘉懋對她依舊是溫柔體貼,可她卻不願意再像前世那般沈淪,將自己的一顆心扔了進去。前世在楊二奶奶的努力下,她也曾經得了一次相看的機會,那時候她幾乎就將這賜相看當作了自己幸福的源頭。

可最終她的希望破滅了,繼母從中作梗,給她穿上十分老氣的衣裳,她自己眉眼中那種小家子氣息,讓容大奶奶否認了她,覺得她不夠大氣,可能做不了一府主母——嘉懋的身份後來變得更金貴,自從他的姑祖母變成了容太後,他的祖父變成了長寧侯,他便變得更是高不可攀,最終她聽到了太後娘娘賜婚給嘉懋的消息。

相宜輕輕的嘆了一口氣,今生相見又從那日開始了,可她卻決定不要再重覆以前的老路。前世人家都看不起她,都說她小家子氣息重,沒有見識,只是憑借著一張臉蛋去迷惑了嘉懋,今生她要改變一切,她要知書達理氣度從容,她要保得自己一世安寧無憂無慮。

“姑娘,你嘆氣作甚?”翠芝不解的望著相宜:“老夫人雖然沒有一口應承下來,可總還是有希望的。”

望著翠芝不解的眼睛,相宜笑了笑:“沒事,我只是在想著這鬥篷或許會保不住呢。”駱大奶奶最見不得她好,知道她得了這麽金貴的一件鬥篷,肯定會想著法子來搶走,無論如何她也不會讓嘉懋的東西落入駱大奶奶手裏——即便是將鬥篷剪壞,她也不會讓她得了便宜。

剪破也好,相宜閉了閉眼睛,就這樣把與嘉懋的聯系給剪斷。她不要再與嘉懋有糾葛,她不要參與到他的賜婚裏去,她不要做姨娘,她要尋到一個真心疼愛自己的人,和和美美的過上一輩子。

☆、祖孫和睦盡歡顏

相宜醒得格外早,睜開眼睛的時候,外邊還只有一線微光。

昨晚她睡得很不安穩,就聽著外邊的風聲蕭蕭,吹得樹枝嘩啦啦的響,樹枝上的積雪一團團的掉在屋頂上,打到了她心裏頭一般,有些生生的發疼。

她爬了起來,借著微光看了看沙漏,剛剛到卯時,她想了想,翻開棉被站了起來,對面小榻上的翠芝聽到了動靜,也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:“姑娘,怎麽了?你是想飲水還是想要用凈手?”

相宜將蓋在棉被上的衣裳拉了起來:“我想起床,早些給祖母去問安。”

翠芝趕緊爬了起來,揉了揉眼睛:“姑娘,現兒還早吶。”

“也不早了,卯時了,去得早的,不都是卯正時分?若是我趕著辰時過去,只怕祖母會不喜歡,今日起,我還是早些去請安。”相宜拿了棉襖就往自己身上披,卻只覺得小胳膊小手不夠用,翠芝趿拉了鞋子過來幫著給她將衣袖拉順了,這才打了個呵欠點了點頭:“姑娘早些去是好些,禮多人不怪。”

她將放在床邊椅子上的褲子與裙子抱了過來,一邊給相宜穿衣裳,一邊暗自詫異,自家姑娘從昨日起便忽然開竅了一般,以前她總要睡到卯正時分才睜開眼睛,等著穿衣梳洗完畢,趕著去前堂的時候便是卯時末刻了,有時竟然還拖到了辰時,駱老夫人的臉色很是難看。

她也勸過相宜,要她早些給駱老夫人去請安,相宜每次都會跳著腳道:“她對我又不好,我幹嘛去那麽早?她喜歡那些孫子孫女,每次給他們的東西都好得多,我又何必這麽巴結著上去?”

每當這個時候,翠芝只有嘆氣的份兒,姑娘說得也對,可是畢竟長輩總希望被人敬重,駱老夫人雖然將姑娘看做不祥之人,不喜歡她,可怎麽著也不該這般無禮。姑娘越是倔強,駱老夫人便越發的不喜歡她了。

翠芝給相宜穿好了衣裳,趕著撩開門簾子出去,外邊劉媽媽已經起床,正在梳著頭發,見翠芝從裏邊走了出來,有幾分驚訝:“怎麽了?昨晚姑娘沒睡好?怎麽就起來了呢?”

“我也不知道,姑娘……”翠芝朝屋子裏頭呶了呶嘴:“姑娘自己說要早些去給老夫人請安呢。”

“姑娘可算是想通了。”劉媽媽將梳子咬到嘴裏,雙手合十拜了拜:“老天爺保佑。”她快手快腳盤了個發髻,將梳子放到外邊屋子的桌子上:“我這就去給姑娘提洗漱的熱湯過來,你趕緊給姑娘梳好頭發。”

不多時劉媽媽便提著一桶熱水回來了,翠芝已經替相宜梳好了頭發,兩個抓髻,兩邊的鬢發裏各自分出一小股,用彩色的線纏著下來,垂在胸前,瞧著十分嬌俏可愛。

劉媽媽拿著帕子給相宜洗臉:“姑娘隨了奶奶,生得實在美。”

相宜抿了抿嘴角,沒有出聲,生得美有什麽用,究竟別人還是看不上,這容顏是老天給的,可氣質卻是靠自己慢慢培養的,她一定要進楊氏女學念書,不再全身流露出一副小家子氣息。

梳洗完畢,相宜便帶著劉媽媽翠芝往前堂去了,第二進屋子與第一進屋子裏還沒亮燈,只有走廊下的燈籠裏紅艷艷的,那燈光從大紅色的紗裏透了出來,格外的溫馨,一點點的暖著人的心。

前堂打門簾的青梅見著相宜慢慢的走了過來,甚是驚奇:“大小姐今日怎麽這樣早?”

相宜沒有回話,只是靜靜的看了青梅一眼,那一眼仿佛夾帶了寒風一般,竟然讓青梅覺得有些冷,她搖了搖身子,趕緊伸手將門簾打了起來,口中喃喃道:“老夫人還剛剛起來,正在洗漱呢。”

劉媽媽笑著朝青梅點了點頭,總算沒讓她覺得尷尬:“我們家姑娘說要早些來給老夫人請安,所以特地來起得早些。”

望著主仆三人的背影,青梅攥著門簾的手好半日都沒放下來,心中實在是迷惑,不知道大小姐怎麽就轉了性子,竟然想著要早些給老夫人來請安了。“哼,掃把星難道還想有翻身的時候?只怕是再起得早也比不上二小姐她們得寵呢。”青梅恨恨的將門簾放下,回想起相宜方才瞥她的目光,不由得憤慨了起來。

相宜穿過前堂走到了駱老夫人的院子,丫鬟婆子在走來走去,駱老夫人內室有著明亮的燈光,從那窗紗裏透了出來。她在窗戶下邊站住了身子,想了想,轉過身子走回了前堂。

“大小姐剛剛過來,又回轉去了前堂。”餘媽媽聽著外邊青竹遞的信兒,也是驚詫:“老夫人,大小姐行事真有些讓人看不懂了。”

“有什麽看不懂的?”駱老夫人微微一笑,沒想到這宜丫頭忽然間便變得這般懂事又謹慎了——她本該是想爭著來第一個請安的,所以急匆匆的跑到了自己院子裏邊,但是想著這般做太露骨了些,還是轉回去了。

“她不還照舊讓你們看見了?”駱老夫人將洗臉帕子遞回給餘媽媽:“你們自然會來告訴我她來過了,這結果還不是一樣?”唯一不一樣的是,她以這種不張揚的方式,默默的在告訴自己,她是誠心來請安的,駱老夫人站了起來,將手搭在了餘媽媽伸出的手上頭:“走,我們出去瞧瞧。”

前堂裏很是清冷,離卯正時分還早,只有相宜一個人坐在裏邊,旁邊站著劉媽媽與翠芝,見著駱老夫人走出來,相宜趕緊起身行禮:“祖母安好。”

駱老夫人笑瞇瞇的看了相宜一眼:“宜丫頭今日怎麽起得這般早了?”

相宜低著頭,聲音很小,但是依舊讓駱老夫人聽得清楚:“相宜以前糊塗得緊,多虧祖母沒有跟相宜計較,這才隨著相宜這般放誕無禮,昨日想著,實在是汗顏。相宜從今日起,晨昏定省,絕不會遲到,要好好的孝敬著祖母。”

聽了這話,駱老夫人點了點頭,相宜這話說得還是讓她覺得心裏頭舒服,她望了一眼低頭站在面前的相宜,笑瞇瞇道:“知錯能改,善莫大焉,宜丫頭,以前的事兒就別記在心裏頭,以後守禮便是。”

相宜“撲通”一聲跪倒在地,抽泣著說道:“多謝祖母寬宏大量不計較,相宜實在心中有愧,今後一定會做好。”

駱老夫人笑著將相宜攙扶了起來,一幅祖孫和睦的畫面。

不多時,管事婆子們都過來了,駱老夫人在中間座位上坐了下來,開始發對牌,聽管事婆子們報告今日要做的事情,相宜靜靜的坐在旁邊聽著,心裏模模糊糊也有了些概念,每日府裏要開支多少糧米銀錢,聽著實在是一筆不少的數目。

駱府雖然敗落,可架子卻依舊還在,外邊瞧著駱府還是鮮花著錦烈火烹油,可殊不知裏邊卻早就虧空。相宜記得前世分家的時候,駱大奶奶翻箱倒櫃,也沒找著駱老夫人的私房錢,氣得直摔賬簿子,只說自己吃虧了,駱府上下都是靠著她在養活。

或許駱大奶奶發牢騷也有她的理由,畢竟沒有誰會願意自己白白的養著一大幫子人,剛剛進府是為了博駱老夫人歡喜,可日子久了,心裏頭怎麽會服氣。相宜坐在那裏聽著駱老夫人與那些管事娘子對賬,眼睛瞥見從門口走進來的幾個人人,心裏不由得有幾分惆悵,畢竟還是要有銀子,有銀子旁身,旁人都不敢小覷於你,做起事情來便會肆無忌憚些。她望了望進來的駱二奶奶與駱三奶奶,有幾分好奇,不知道她們兩人是如何安之若素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的。

駱二奶奶與駱三奶奶身量差不多高,站到一處兩人的面盤子有些相仿,竟如姐妹一般。一個穿著水藍色的蘇錦棉襖,外邊搭了一件深藍色的羽紗披風,另外一個是一身暗紅,穿得也不顯寒酸。

駱二奶奶出身小官吏之家,出閣的時候只帶了幾千兩銀子的壓箱錢,她將那銀子拿在自己手裏攥得緊緊的,根本就沒有想拿出來的意思,成親那日駱老夫人見著她帶過來的嫁妝,只不過稀稀拉拉的十幾擡,全是些不值錢的家什,首飾也只有四套不貴重的頭面,一口氣差點沒有提上來。

駱老夫人給了駱二奶奶娘家一萬兩銀子做聘禮,可沒想到嫁妝不過最多一千兩就打發了,幾千兩壓箱錢還死摳著不拿出來,想想那大方的大兒媳,駱老夫人的心眼自然便偏了幾分。

駱三老爺是駱老夫人最最心疼的,所以在他的親事上也是精挑細選,可沒想到她給駱三老爺挑的,駱三老爺一個也看不上,卻只是堅持著要娶書院裏頭夫子的女兒。駱老夫人與兒子拗了好一段時間,可始終沒有拗過他,最終還是讓他如願以償。

駱老夫人本來只打算給五千兩銀子的聘禮,可經不住駱三老爺一個勁嘀咕,怎麽能與二哥不一樣,結果倒好,一萬兩銀子過去,回了幾擡嫁妝,壓箱銀子她到現在都沒有打聽出來究竟是多少,只聽著餘媽媽道,可能不多,瞧著那袋子裏只有幾個銀錠子的樣兒。

相宜望著現在穿金戴銀的兩位嬸娘,心裏頭不住想著,也難怪駱大奶奶心裏頭不舒服,遇著這樣的事情,憑誰心裏都不會爽快。

☆、老夫人前堂議事

前堂裏的管事婆子們陸陸續續的退了出去,這邊請安的人已經都到齊了,眾人見著相宜端端正正坐在那裏,不由得都有些疑惑。

駱大奶奶今日來得晚,進來便向駱老夫人賠不是:“母親,媳婦昨日睡得晚些,今日起晚了,還請母親見諒。”一邊說著,一邊擡頭望向駱老夫人,眼睛裏透出些怨恨來。

這府裏頭處處有駱老夫人的眼線,一丁點風吹草動都別想藏著掖著,昨日裏駱大奶奶與老大姥爺吵架的事情,早就傳到了駱老夫人耳朵裏邊,聽說還是為了讓那容大少爺過府來賠禮的事情。駱大老爺怒斥駱大奶奶糊塗蠢笨,他的前程全部被駱大奶奶給耽擱了,駱大奶奶卻是不服氣,說駱大老爺也就這點本事,只會靠著巴結親戚,如何能得提升!

駱大老爺最聽不得旁人說他不好,一時氣惱,舉手便打了駱大奶奶兩下,這下子便如捅了馬蜂窩一般,駱大奶奶撒潑放賴,捉住駱大老爺又打又咬,將駱大老爺的臉皮抓住了一條血痕。

兩人吵架以後,駱大老爺氣得去了陳姨娘那邊,將駱大奶奶丟在了屋子裏,氣得她哭了大半夜才睡下,今日便起得晚了。走到前堂一看,眾人都已經來了,就連自己那個眼中釘都已經端坐在椅子上頭了,這才驚覺誤了請安的時辰。

駱老夫人見著她一臉沒精打采,眼睛有幾分紅腫,心裏頭也憐惜她:“老大媳婦,你先坐著,身子不好便多睡一陣子,別逞強起來。”這老大媳婦可是駱府的財神菩薩,自己便再是長輩,看在銀子份上,對她總要和氣著些。

當年駱大奶奶想嫁入駱家,見著親家開出來的嫁妝單子,她一點也不心動,嫁妝再多也是媳婦的,跟駱府沒半點幹系,她才不會要這門不當戶不對的媳婦進來。親家有幾分著急,追問著要她開條件,駱老夫人說:“這三十間鋪子裏邊要撥十多家出來給我來掌管,媳婦不得過問這十多間鋪子,若是答應這個條件,那便趕緊選日子成親。”

駱大奶奶的父親聽了勃然大怒:“她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,難道是要我給她送十幾只生蛋的母雞去不成?”

駱大奶奶的母親抹著眼淚道:“蛋給他們也罷,反正那雞還是在的,咱們的女兒年紀大了,肚子裏頭還揣著駱家的種,可禁不得拖日子。”

就這樣,駱大奶奶披著紅蓋頭嫁進了駱府,成親第二日新婦敬茶的時候,便依著那約定,主動交出了十多間鋪面,從此駱老夫人對於這個媳婦高看了一眼,很是喜歡她。

“多謝母親體恤。”駱大奶奶慢慢的捱到了左首坐著,心裏好一陣不舒坦,擡眼望見對面坐著的相宜,那股憤恨便更是湧上了心頭。

她竟然還穿著那哆羅呢鬥篷,莫非是故意的不成?她咬了咬牙,手指甲深深的摳進了椅子的縫隙裏邊,等著請安散了,自己非要將她那件鬥篷奪過來不可。雖然自己的琿兒不缺這件鬥篷,她只是一味的看不過眼——她如何能穿這般金貴的東西?她不該是穿得寒酸,比她的鈺兒琿兒要差上一大截才對?

相宜靜靜的望著駱大奶奶,她能感覺到從對面射過來的敵意,她沒有慌張,只是朝著駱大奶奶微微一笑。這微微的笑容就如一絲挑釁,弄得駱大奶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,見這相宜的笑容,她心裏頭更是不好過了。

駱老夫人坐在前堂中央,見著屋子裏團團的坐著一屋子人,心中不勝感慨,駱家現在也算是人丁興旺了,三個兒子,五個孫子,四個孫女,等著再過十多年,自己又該抱重孫了。回想著當初,駱老太爺過世的時候,因著他好賭,欠了一屁股債,現在總算是被自己對付了過去,還暫時有些盈餘,這麽多年來,自己實在是吃盡了苦頭,現在就等著老大升官,老二老三中舉,那日子便更好過了。

說了幾句勉勵的話,駱老夫人將一屋子人遣散了,只留下了駱大奶奶,畢竟昨晚她受了委屈,也得好生安撫著她才是。

“老大媳婦,我有件事兒要跟你商量。”駱老夫人朝駱大奶奶笑了笑:“你要不要將鈺丫頭送去楊氏女學裏去念書?”

駱大奶奶驚訝的望了駱老夫人一眼,搖了搖頭:“母親,鈺兒年紀還小,沒必要這般早便送過去罷?再說,即便是要教她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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